膏肓-

凡鹤 | 平平

一切都是我胡说八道，不要考据现实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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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凡自声入人心毕业，工作已有几年。

 

年底的时候他接到一个剧本，故事并不出彩，可以说的上是有些俗套，大意是讲一个人突然拥有穿越到平行时空的能力，于是他在自己人生重要的节点矫枉过正，追回了曾经遗憾的事情。

 

贾凡洗完澡独自陷在单人沙发里，腿上摊着剧本，剧本的作者大概是个痴迷怪力玄学的家伙，第一页用加粗的黑体印着几个大字。

 

你相信平行时空吗？

 

谁会相信呢？贾凡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翻第二页的时候，突然体会到了一阵失重感，他仓皇地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重重地摔进沙发里。

 

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声入人心的演播大厅里，他在几乎模糊的记忆里搜寻了半天，才从穿着与站位上确定了这是第一期的录制。

 

而他的身上还穿着居家常服，站在这里着实有些滑稽和诡异。

 

随后他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的自己，贾凡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反应过来，他是为了自己几分钟前对于怪力乱神的大不敬付出代价，要他亲身体验一把平行时空。

 

他就这么突兀地站在台下，没有人看得到他，也没有人摸得到他。贾凡看到台上的自己，他正专注地看往另一个方向——高天鹤。

 

人总是会被另一种与自己全然不同的人吸引，就好像高天鹤之于贾凡，他身上的自信与果敢，是贾凡所没有的。

 

故地重游，难免会生出几分伤怀来，更何况这是他们当初的开始。

 

贾凡还记得当晚高天鹤拎着两扎啤酒敲开他的门。他们坐在地板上，靠着床天南地北地说了挺多的话。

 

他这一期高开低走，拿着茱莉亚全A毕业的成绩连个首席都没上，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是为了综艺效果，拿的什么剧本该说什么话，或许那些个小孩儿尚且不知道这些操作，但高天鹤与贾凡都心知肚明。

 

他坐在高天鹤的旁边，听高天鹤说工作、说打拼、说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从来没放弃过音乐。说到激动的地方他手舞足蹈，眼底蓄着满湖的星光，是贾凡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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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一旦开始了，就要顺着继续走下去，果不其然他们俩的名字在第一期节目播出之后被频繁地提及，这对节目组来说是喜闻乐见的场面，有爆点就有关注，这样才会带来收视率。至于选手心里究竟怎么想，没有人会去在乎。

 

贾凡站在原地，看着分别坐在场内两侧的高天鹤与自己，他现在有些迷茫了，到目前为止事情的进展与原本的世界并没有产生分毫不同，如果说剧本中的平行时空是为了让主角矫枉过正，那么他的呢？

 

但他没有任何回去的线索，只能耐着性子跟随着“自己”让时间每一天的流逝。

 

事情还是按部就班地发展，贾凡记得很清楚，是自己先动的心，时至今日他都很难说清楚，他跟高天鹤，在旁人眼里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贾凡看到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从火锅店里走出来，自己被簇拥在中间，弟弟们勾肩搭背地往前走，他的脚步放缓，逐渐慢下来，跟高天鹤一起被落在最后，他们不再像节目上那样剑拔弩张，肩并肩走在一起倒像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

 

贾凡听到高天鹤的声音，他嫌弃贾凡穿得太少回去又要感冒，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胡乱绕了两圈在他的脖子上，他看到自己悄悄牵住高天鹤的手，而心高气傲的小鸟也只是别扭了两下，却没有甩开。

 

贾凡恍惚地想起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大多时间都在镜头下需要躲躲藏藏，但偶尔属于自己的那点时间还算过得滋润甜蜜，像每一对初入爱河的小情侣一样，彼此尚未发现不吻合的棱角，也不需要互相伤害着将它们磨平。

 

这个世界的贾凡和高天鹤也一样，站在一旁观看的贾凡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将所有的事情重演一遍吗？他甚至没有剧本里主人公去干预故事发展的能力。

 

但很快贾凡就发现了异样，是第四期录制的时候，他记得原本世界里他和高天鹤碍于剧本的缘故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就触电般地松开了手，但这个世界的贾凡却是结结实实地拥抱了高天鹤。

 

站在他们身边的贾凡甚至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心跳加速，因为他此刻也无法控制心脏剧烈的跳动，只是一个细微的变动，却像蝴蝶振翅一样引发了后续的改变。

 

这样的拥抱着实不能算得上“关系不好”的证明，微博上的风向转变很快，口径一致地讨伐节目组的魔鬼剪辑和魔鬼剧本。

 

贾凡看到高天鹤坐在床上唱歌，自己躺在他的腿上轻轻地和声，那时在原本的世界里很久之后才出现的场景，却被这个世界的贾凡提早到声入人心的期间。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才明白在那个时候原来还有第二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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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时空开始扭曲，贾凡几乎屏住呼吸，他不知道这是回去的预兆还是如何，只能任由时空扭曲成一片黑暗，再如水墨铺陈一般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公寓，熟悉的陈设，贾凡才反应过来这是声入人心结束之后他和高天鹤暂时租下的小公寓，夜幕沉沉，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二”。

 

贾凡看到自己眉头紧缩地坐在桌子前，手指不断地在屏幕上敲着什么，他靠近去看，发现是微博的界面。

 

视线移动到屏幕上的时间，二零一九年六月三日。

 

对贾凡来说，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天。

 

前一天晚上他和高天鹤有一首二重唱，因为出现了一些事故，导致演出并不算顺利，虽然还是被他们成功化解避免尴尬，但在结束之后，仍然遭受到了一些评论。

 

再加上他们二人在节目中营造的互相不对盘的气氛，双方的微博下面吵得不可开交，贾凡想起当时的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桌子前，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些评论。

 

讥讽、辱骂、自认为合理的分析层出不穷，落在现在的贾凡眼里看起来有一些好笑，但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他顺着那些毫无缘由而生出的恶意感受到了一些恐惧，他前二十几年都过得顺遂，从未濒临过这样的深渊。

 

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好的爱人，甚至在为那些言语而动摇念头的时候问过自己，他真的爱高天鹤吗？相爱的人之间不应该是毫无保留互相信任的吗，为什么他此刻会感到如此惊慌？

 

他一度陷入愧疚中，认为自己不够爱高天鹤，但往往太爱了，却更容易被迷住双眼。

 

就是那天晚上他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从此走向南辕北辙两条全然不同的路。

 

贾凡还记得高天鹤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说贾凡你就是混蛋，你这一辈子太顺了你根本不理解别人是怎么想的。谁都可以骂我，可以贬低我，说我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说我锱铢必较分毫必争，但是你不行。你不配。

 

贾凡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掌心里全是汗，想伸手去拉住高天鹤，可是却沉重得连手指都无法弯曲。

 

骂到最后高天鹤坐在椅子上对着他挥手，他说你走吧贾凡，我不想再跟你吵了。我祝你一辈子平安顺遂，以后再别遇上什么坎儿。

 

他不愿面向贾凡露出自己悲伤的丑态，却把脊背挺得笔直，一如他一路走来那样，不肯为任何人放下身段。

 

贾凡的回忆被开门的声音中断，高天鹤推门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疲惫，因为今晚的事情，经纪公司那边扣下他开了一晚上的会讨论应对的方案，坐在桌子前的贾凡也被这动静惊醒，他放下手机急匆匆地赶到高天鹤面前。

 

贾凡伸出手想阻止他说出会令自己后悔的话，却没想到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只是紧紧地拥抱了高天鹤，他浑身是刺的爱人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会儿，才无声地抓着贾凡的衬衣舒了一口气。

 

滚烫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衬衣，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目睹了二人相拥的贾凡怔怔地收回手，他从未见过高天鹤这样柔软的样子，原本他只是以为他的爱人不愿展露，如今却发现是自己一直没有给他机会。

 

好在这个贾凡比我更懂得如何爱他。

 

他这样想，又觉得眼眶发热，原本他们可以有不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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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再次凝滞，当贾凡再出现在这间小公寓里的时候，才发现又有些不一样，家具摆设没有换，却多了一面用来挂照片的墙，他走过去慢慢地看，从声入人心时期的照片一路往后看，是看起来更加成熟的自己和高天鹤的面容。

 

他们在后台的化妆间、私下约会的游乐园、小吃店、甚至是在这间小公寓里摆出各种各样搞怪的姿势，拍好笑的合照，打印出来之后仔仔细细地挂在墙上，作为每一天都一起度过的证据，贾凡毫不怀疑这是自己的提议，他一向都喜欢这样带有一点仪式感的东西，是明眼人能够看得出来的平淡与甜蜜。

 

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这个世界的贾凡代替他做到了。

 

贾凡弯起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眼泪滚落砸在手背上，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看到高天鹤端着个蛋糕从厨房里出来，蛋糕上面插着被做成数字“4”形状的蜡烛。

 

“总算等到大忙人休假才好庆祝四周年的纪念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才恍惚地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贾凡」已经和高天鹤在一起四年。

 

“你从声入人心那会儿就像个小姑娘似的爱整这些玩意儿。”高天鹤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的话还是贾凡熟悉的怼人模式，这样熟悉的语气让此刻的贾凡无比怀念。

 

他认真地去看高天鹤，他的小仙鹤看起来年长成熟了许多，却还有一点点未退的稚气，像是只对着贾凡的时候才有的模样。

 

他看到自己从背后拥着高天鹤，以亲密无间地姿势扣住他合十的双手，一起许下共度未来的愿望。

 

他像是个荒诞的看客，站在他们身侧看到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及时矫枉过正的自己，于是故事走向完美的Happy Ending。

 

“啪嗒。”

 

剧本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唤醒了贾凡，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还是自己家里熟悉的摆设，空空荡荡，毫无生气。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居家服，确定他从某个平行时空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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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声入人心过去已经五年，高天鹤与贾凡的名字早就不会因为不合而被牵扯到一起，他接到一个商业巡演，高天鹤也在。

 

彩排的那天贾凡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的小辈，聊到自己过去的感情经历。他想起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于是眯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我年轻的时候不会爱他，哪怕到现在也不敢说我学会了这件事，可偶尔也还是会想，如果当初我们都能对彼此坦诚一点，是不是一切就会完全不一样。”

 

“但要是把这个问题交给他回答的话，我想他会说，一切都没有如果，会做那样选择的话，他就不是他，而我也不会成为我。”

 

“他一向杀伐果决，对我也是这样。”

 

“杀伐果决，你真是用了好严重的四个字。”高天鹤从外面走进来，顺口接上他的话。

 

他刚刚彩排结束，穿着最寻常的衣服，却还是一股子挺拔的气势。贾凡看着他，笑里掺上一点苦味，他轻声地问：“难道不是吗？”

 

高天鹤沉默，一旁聊天的弟弟们发觉气氛不对互相推搡着离开，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在无尽的沉默中对视。

 

许久之后高天鹤才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字字句句却重的贾凡伸手都接不住握不紧，他说：“唯独对你，不是。”

 

他心高气傲了前半生，什么事都要争一口气，是他的绝对不会放手。可唯独对于贾凡，给了太多机会，却连一句吹毛求疵的重话都说不出来，就认命地让他们止步于此。

 

感情从来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由不得他高天鹤一个人的不甘心。

 

贾凡握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伸出手去牵住高天鹤，工作人员从外面探进头来，说贾凡老师下一个该您彩排了。

 

他站起身，跟高天鹤擦肩而过，就像五年前他们分手的那一天一样，他微微侧过头去看，高天鹤的脊背依旧笔挺，没有分毫的改变。

 

最终他没有告诉高天鹤他曾有过这样一次奇遇，没有告诉他，有一个贾凡比自己勇敢比自己深情比自己更懂得如何去爱他，也没有告诉他，在宇宙中的某一个世界，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和结局。

 

因为时间从不回头，就好像梅溪湖的冬天不会再来一次。

 

FIN